动机的本质与类型
经济学的核心是研究动机。动机可以驱使人避免不良行为,也能激发他们追求目标。动机主要分为三类:
- 经济动机:奖惩与金钱相关,比如税收、罚款、奖金。
- 社会动机:来自群体的监督和舆论压力,比如禁止在餐馆吸烟。
- 道德动机:出于个人良知和内心的对错判断。
一个有效的政策通常会结合三种动机。例如在减少交通违规方面:
- 设置罚款(经济动机)
- 通过监控摄像头和公正执法营造遵守交规的社会氛围(社会动机)
- 宣传遵守交通规则能保护自己和他人生命安全,从而唤起人们的责任感(道德动机)
此外,为什么绝大多数人不会去犯罪,也是这三类动机共同制约的结果:
- 经济后果:坐牢、失业、财产损失
- 社会后果:遭遇社会曝光和羞辱,许多城市甚至会通过电视或网络公布违法者照片来强化社会监督
- 道德后果:内心对是非的坚持
托儿所罚款实验:经济动机取代了道德动机
以色列的研究显示,当托儿所对家长迟到收取小额罚款(3美元)后,家长迟到次数反而大幅增加。
这个实验的核心逻辑在于:当托儿所对家长迟到行为引入经济激励(低额罚款)后,原本基于道德责任驱动的行为被经济考量所取代。原先,家长之所以避免迟到,是出于对老师的体谅和内疚等道德动机。但引入罚款后,家长把迟到视为一种可以付费“购买”的权利,行为变得更加理性化和精算化,内疚感被经济代价所替代,迟到次数反而增加。更关键的是,即便之后取消罚款,这种对迟到的宽容态度依然难以逆转,因为道德约束已经被外部激励长期削弱。
激励失衡的另一个例子:献血
研究发现,若献血者因无私而获得社会赞誉,献血量正常;但若给少量金钱补贴,反而导致献血减少。原因是:本来高尚的行为被“贬低”为换取小钱的苦差事。而若奖励金额非常高(如5000美元),虽能吸引人踊跃献血,但也会引发欺诈:假血、假身份、抢劫他人献血资格。必须考虑到任何动机设计的副作用。
作弊是人类普遍行为
只要动机合适,几乎人人都会作弊。小到桌游耍赖、百吉饼逃账,大到公司经理篡改工时、政客挪用公款,都是“不劳而获”的表现。
一个典型案例是1987年美国国税局要求报税必须提供孩子的社保号码,结果“消失”了700万名虚假儿童,因为报税人长期通过虚构子女骗取减免。这说明作弊并非个别人特性,而是人类在面对诱惑时的普遍倾向。
美国高标准测验制度与教师作弊
美国推行“高标准”的成绩测验,不仅用来评估学生学业水平,还直接影响学校与教师的命运。芝加哥自1996年起全面采用这种制度:成绩不达标的学校会被停课整顿甚至关闭,教师可能面临解雇;学生必须达到分数线才能升学。支持者认为此举能提升学习动力、杜绝差生“混上去”;反对者担心应试教育泛滥、学生受不公平惩罚。
在这种强大激励机制下,教师面临巨大压力:
- 学生成绩不好 → 自己可能被审核、丢掉工作。
- 学生成绩优秀 → 有机会得到奖励甚至2.5万美元奖金。
- 再加上作弊极难被发现,处罚稀少,于是教师也出现了作弊动机。
研究者设计算法,通过芝加哥1993—2000年的答题数据库(70万份答卷、近1亿题)来识别作弊痕迹。关键线索包括:
- 同一考场学生在难题部分出现不合常理的高度一致答案。
- 差生集体“突然变优”,但次年成绩又急速下跌。
- 单个学生出现“会做难题却错简单题”的异常规律。
算法检测显示:芝加哥每年约有200个考场(5%)存在教师作弊行为。
2001年秋,佐治亚大学开设了一门“篮球训练原则及策略”课,期末考试题目荒谬至极:如“大学篮球赛分几节”“三分球得几分”,甚至还有“谁是最优秀助教”——答案正是出题教师的小吉姆·哈里克。选这门课的学生几乎人人得A。很快,哈里克父子因学术丑闻和球队问题被解职。
体育比赛中的作弊:相扑
体育比赛本质上是“输赢立判”的游戏,动机清楚直接,因此作弊更常见。选手会服用兴奋剂,教练会偷暗号,裁判甚至会交换选票。比如2002年冬奥会花样滑冰就曝出裁判受俄罗斯黑帮操纵的丑闻。运动员若因作弊赢得比赛,球迷尚能“理解”为争胜心切;但若因作弊故意输掉比赛,舆论反应极为强烈——如1919年芝加哥白袜队的假球丑闻,至今仍被视为体育界的耻辱。
在日本,相扑被视为神圣的“国技”,是宗教、传统和荣誉的象征。然而,数据揭示了其背后的腐败。相扑力士的排名决定他们的收入、生活与地位:从百万美元的豪奢,到低层力士的辛苦伺候。排名主要由每届15场比赛的胜负决定,其中第8场胜利最为关键,它几乎决定一个力士能否留在上层集团。
研究1989–2000年间32,000场比赛发现:在大赛最后一日,7胜7负的力士对阵8胜6负的力士时,胜率高达80%,远超正常交锋预测的50%。但在下次交锋时,这些“幸运的”7胜7负力士的胜率却骤降到40%,呈现出“以赛偿赛”的模式:一次帮你,下次还你。第三次交手时,又恢复正常的势均力敌。这明显显示比赛存在合谋操纵。
相扑力士隶属于不同“部屋”,表面上是对手,背后却关系紧密。数据揭示,不仅个别力士存在默契,整个部屋之间也有“互帮互放”的迹象。某个部屋若在关键场次获利,日后往往会在类似局面“还人情”。尽管日本相扑协会否认一切操纵指控,仍有退役力士公开揭露行业黑幕:假赛、服药、贿赂、黑帮关系。然而,揭露者在召开记者会前突然先后死亡,警方草率认定为自然病故。这使相扑的黑暗面更显扑朔迷离。
两名检举人指认29名力士涉嫌串通。与数据结合后发现:在涉腐败力士之间的关键比赛,弱势一方胜率高达80%;若对阵“清白”力士,胜率则恢复到正常水平。这进一步说明,腐败远比检举公开的范围更广,许多未被点名的力士实际上也在其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