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经科学视角下的成瘾与大脑

作者最初认为“大脑是问题的根源”，如果能找到某个“开关”就能阻止渴求和冲动。但研究发现，行为不仅受大脑支配，还受肠道菌群、社会经验等影响。大脑更像是一个舞台，而不是唯一的导演，尽管思想和行动始终与大脑的电信号和化学信号紧密相关。

中枢神经系统（大脑与脊髓）的两大核心功能是：对环境作出反应，以及适应环境的变化。人类通过感官来获取信息，但这些感官能力有限，我们所感知的其实是经由大脑过滤后的世界。通常，外部经验会逐步塑造并改变大脑的结构与活动。然而，药物的特殊之处在于，它们能够绕过正常感官通路，直接改变大脑的电生理与化学活动。由于这种作用方式会异常放大快感，导致药物对大脑造成的改变尤其危险。

大脑必须在变化中维持稳定，这依赖“体内平衡”（homeostasis）：就像体温维持在37℃，心理和情绪体验也有稳定基线。药物滥用则会劫持这一系统，让快感远超正常水平，推动成瘾的形成。

奖励回路、多巴胺与成瘾

20世纪50年代，加拿大学者奥尔兹和米尔纳发现了大脑的“奖励中枢”。他们给大鼠植入电极，结果大鼠疯狂按压杠杆刺激该脑区，甚至放弃食物、睡眠和交配，直至饿死。这一现象揭示了大脑中伏隔核的多巴胺释放与愉悦感紧密相关，也为理解成瘾提供了关键线索。后续研究表明，所有成瘾性物质都会激活中脑边缘多巴胺通路。这一系统并非单纯传递愉悦，而是制造对愉悦或重要事物的“期待感”。药物强烈刺激这一路径，让人不断渴求下一次使用。相比之下，LSD等致幻剂并不显著激活该通路，因此一般不被视为成瘾性药物。

大脑的另一条多巴胺通路——黑质纹状体通路——负责将意图转化为行动。伏隔核提示“有价值的事物出现”，黑质纹状体则驱动我们去行动。如果这一通路受损，会导致帕金森病，患者明明有行动欲望，却难以启动动作。

中脑边缘通路让我们对可能性产生渴求，黑质纹状体通路让我们付诸行动。自然刺激（食物、性爱、社交、音乐）会激活这两条通路，但药物的效果更迅猛、更集中，就像探照灯取代了日出。

精神药理学的三条定律

精神药理学总结出三条普遍适用于所有药物的规律，它们揭示了药物为何能起效、为何伴随副作用，以及为何容易导致成瘾。

第一条：药物只能改变已有反应的速率

药物无法凭空创造新的大脑功能，只能加速或减缓已有的神经活动。例如，尼古丁、大麻中的THC和海洛因，都是通过模仿大脑内源性神经递质，占据受体发挥作用。

第二条：所有药物都有副作用

药物通过血液在大脑中广泛扩散，不可能只精准作用于某一个回路。像调节血清素的药物，既可能影响心境，也可能同时干扰睡眠和性行为。

第三条：大脑会对抗药物效应

大脑不是被动承受，而是会通过“适应”来抵消药效。反复使用药物会出现耐受性（需要更大剂量才有效）和依赖性（停药会产生戒断反应）。例如，长期喝咖啡的人，清晨起床已不再自然清醒，而是必须靠咖啡才能恢复常态；酗酒或使用海洛因的人，也不是在追求额外快感，而是为了避免痛苦。

药物的初始效应常通过增加多巴胺等神经递质让人感到愉悦，但大脑会设法恢复平衡，逐渐削弱药效。最终，药物几乎无法再带来快感，却会在停药时造成巨大痛苦。这就是成瘾的悖论——用药一开始是为了感觉更好，最后却变成了维持不至于崩溃的唯一手段。